第3章 選擇題
關燈
小
中
大
我是與眾不同的。
從我記事開始，我就如此相信著。
也許大多數孩子都曾經抱有這樣的天真想法。但是，我跟他們不一樣。
我的自信有著事實基礎：不論是學習，還是運動，我都能夠出類拔萃。
我能用其他人一倍的時間來玩，用其它人一半不到的時間來學習，然後取得相同甚至更為優異的成績。
父母給了我足夠優良的基因，可以讓我毫不費力的長到一米八五以上，並且足夠強壯。這讓我在很多運動中擁有身體上的優勢。
優秀的頭腦，強壯的身體，然後我需要的是超越同齡人的內心。
我是與眾不同的，所以不能跟別人一樣，不能一直像個小孩。
我一直這樣堅信著。以盡量成熟的方式處事，用盡量成熟的語氣去說話。
我註定會變得不凡，我所接觸的事也將不凡。
這是年少的我內心深處的信仰。
一直沒有過動搖。
——————————楔子
天空陰沈沈的。
行走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我握緊了手中的散彈槍。
我沒能夠找到那個大叔用的那種新型自動步槍，但能找到這把槍也已經算是運氣不錯了。
剛剛打開沒有人看守的槍械庫時，第一眼看到的基本上都是些老掉牙的舊式武器。
沒想到武裝部的倉庫裏基本全是這一類貨色，讓渴望著能夠找到重武器的我小小地失望了一把。
拿著那些玩意，絕對對付不了那些危險到了極點的野獸。
我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在一個角落裏找到了這把新式散彈槍。
也罷，在短兵相接的近身戰中，散彈槍往往能發揮出比自動步槍更有效的殺傷力，我也不會傻傻地去招惹遠到發現不了我的野獸。
接下來，就是返回城北了。
這是我一個人的戰鬥。
在那兩個人中間，我沒有選擇任何一個。
昨晚，我敲響了那個家夥的門，裝作放棄去調查聖泉醫院的樣子，從他嘴裏套了點關於城南的情報。
『我和她以外的其他人？沒有了，一個都沒有。』
『既然你打算住在這裏，房間就隨便挑吧，反正都是空屋。對了，等一下要教你怎麽用發電機……』
……
……
城南已經沒有其它人，也就是說位於城南的武裝部也已經無人看守。
兩個人我都不願意去拜托。最終，還是要靠我自己。
今天一早，他們就像是串通好一般地同時消失了。
這樣也好，如果被他看出了我的意圖，搞不好那個大叔還會跑來阻止我。
我才懶得跟他啰嗦。
一想到那個大叔的懦夫論調，心裏就非常不爽。再加上頭頂那烏雲密布的天空，不快感更是升級到了雙倍。
昨晚還能看到月亮，今天怎麽就突然變成了這種天氣？
還有，昨晚明明相當晴朗，但月亮卻模模糊糊地朦朧不清。而且，天空中沒有一顆星星。
真是奇怪。
如果能看到星星，至少現在不會這麽郁悶吧……
星空總會讓我感到神清氣爽。
小時候，我所住的小區經常停電。每次停電的時候，我都會拉著那群家夥一去看星星。
沒有什麽特別的理由，只是單純地覺得看星星很有意思。
小邱經常一邊仰望星空，一邊向我們賣弄他錯誤百出的星座知識。老林常常會在關鍵時刻給小邱送去一兩個經典的吐槽。至於老宋，雖然他很少說話，但是一旦出聲，一定是那種讓大家囧到了極點的打油詩。
而我貌似總是在尋找UFO，然後幻想著自己與外星人接觸的經歷——當然，故事中每次都留有大家的位置。
但為什麽真的發生了故事，他們卻沒有在這裏……
如果現在，大家都在我身邊的話……
……不行，不能軟弱。
我長長地吸了一口氣——
這是我一個人的戰鬥。
我一定會弄清楚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然後解決它！
因為是我，所以……沒問題的！
越是靠近大橋，空氣中的危險氣息就越是濃厚。
已經能夠遠遠看到那座聳立在寬闊河面上的鋼筋水泥的集合體了。
……
即使很討厭那個男人，也不得不承認他相當有心計。
回想起昨晚在男人房間裏看到的出租車計價器，我進去的時候，他正在窗邊調試著一個類似信號接收器的東西。
『這些？紅外線檢測裝置而已。』
『個人制造，統計進入南城獵手數量專用道具。』
『雖然不是幹這行的，不過當年好歹學的是這個專業，還沒全部還給老師。』
由於橋的走向與日照角度，在白天，只有短短的幾十分鐘時間可以在橋面上形成足夠獵手通過的陰影。
得益於此，可能進入南城的獵手那原本就寥寥可數的數量更是縮減了一半，即使只有一兩個人也應付得來。
從城北過來的時候，本來一路上沒有遇到野獸。而最大的失誤，就是在下橋的時候被橋彼端的它們發現了。
……而且，正好在那幾十分鐘之內。
雖然我已經足夠小心了，但在那些東西敏銳的察覺裏面前，絲毫沒有多少作用。
不得不承認，如果不是他恰好出現，也許我會被那些家夥一直跟到天黑。
只是，現在我要在她發現我之前回到北城去。
雖然那男人是個膽小鬼，但畢竟是個成年人。如果他打算用武力把我硬留在南城，倒是麻煩。
不過，只要過了大橋，那個只會窩在南城的縮頭烏龜絕對不敢闖到北城來送死。
橋長約五百米，橋面寬約十米，搶的弊端是寬敞的市府大道與其右前方林立的高層建築，寬闊的場所加上成片的陰影，沒有任何可以躲避的地方。
如果就這麽大搖大擺的從橋上過去，大概跟自尋死路沒有任何區別。
既然從橋面過行不通，那麽只有從水面上走。使用船只的話太過顯眼，而游泳又不方便攜帶武器……
既然如此，那就用那個吧，
附近有一個汽車修理廠，在那裏應該有我需要的東西——汽車內胎。
用汽車內胎過河，然後盡量小心地前往位於北城西側的聖泉醫院。
既然怪物們都向著那裏聚集，那所醫院裏一定隱藏著什麽重要的真相。
一定能夠發現些什麽。只要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就一定有辦法解決的。
一定。
散彈槍又一次發出了咆哮。
散布的彈片將沖出來的獵手打成了篩子，而緊跟其後的野獸則再次被這宛如雷鳴的巨響嚇得縮了回去。
看來，就算是智力低下的他們也明白了我手中這武器擁有的巨大殺傷力。
他們不敢隨便靠近，也沒有退去，只是這樣盤踞在樓梯間裏。
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明明……不應該這樣的。
那是猝不及防的遭遇戰。
渡河之後不久，我碰到了一只在陰影中徘徊的野獸。
當我反應過來自己正和它站在同一片陰影中時，它已經朝我撲了過來。
對著它，我開出了第一槍。
我成功地殺死了它。
但也許從那時開始，事情就註定了會發展到現在的情況了。
響亮的槍聲猶如在平靜的湖面中投入了一塊巨石，那些感覺敏銳的東西當然不會聽不到這戰鬥宣言一般的巨響。
很快，腥臭味從四面八方向著這裏匯集。
似乎每個陰影中都用著它們的存在，仿佛與這死寂的城市融為一體，無處不有。
從那時起，事情就開始變得麻煩了。
陰沈的天氣讓我難以擺脫它們有如跗骨之蛆一般的糾纏，每移動一段距離，槍聲都會引來另一片獵手加入圍剿。
我且戰且退，舉步維艱。
所幸，在夜晚降臨之前，我終於逃進了這間地下停車場。
我很了解這裏的構造，我的家就在這個小區。以前和對面樓的小鬼們一起玩槍戰游戲時，我每次都喜歡把“司令部”設在這裏。因為這裏的地形是絕對的易守難攻——
入口處的下坡通道十分狹長，有足夠的緩沖距離供我設防，只要守住這裏，無論對面組織多少人來進攻，都可以被我們輕松打退。實在守不住了，後方還有電梯和樓梯供大家撤離。
此刻，我已經鎖死了入口處的大鐵門，沒有工具和智商的野獸根本無法破壞那些有我手臂粗的鐵柱。至於電梯，早已經沒有了可以供它動作的能源。
於是，過去常用來作為退路的樓梯，現在成了最大的缺口。
我立刻去鎖樓梯間的門，只要堵死它，今晚就安全了。
但我慢了一步。
在我靠近樓梯入口時，一只野獸恰好下到樓梯的拐角處。
看到我的出現，它縱身躍起，向我飛撲過來。
那是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看到那些野獸的樣貌，漆黑的猙獰面孔使我內心驟冷。
驚慌之下，我死死地扣下扳機。
雖然擊中了它，但彈藥帶來的強烈沖擊力也沒能讓它的身體立刻停止，只是減緩了它前沖的力道。
在那依舊前伸的利爪快遞到我身上時，我才反應過來要閃避。
……我沒能完全避開。
獸爪從我的腹部之前掠過，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傷口。
……
雖然不是致命傷，但是我沒有止血的閑餘了——
頭頂上傳來越來越密集的腳步聲，又有兩只獵手出現在樓梯的拐角處。
強忍住傷口的疼痛，急退幾步，將槍架在一輛小車的引擎蓋上。
槍響，貿進的野獸倒在了樓梯間的門口。
我蹲踞在小車後，握著槍，大口大口地喘氣。
摸了摸小腹，血依舊在緩緩地外湧，一點沒有要止住的跡象。
溫熱的液體從身體內不斷地流失著，一點點帶走我的體溫。
我緩不出時間來包紮，我必須戒備樓梯間裏那些隨時可能沖出來的野獸。
僵局。
……不，是將軍。
我的退路，被它們徹底封死了。
以前玩戰爭游戲的時候也遇到過這種情況：那一次，大家全軍覆沒。而戰敗的代價是我們每人上繳了兩百顆BB彈。
但這一次的懲罰，貌似沒有那麽輕松了。
意識漸漸地開始朦朧。
我……會死嗎？
『胡亂冒險的話，會死的。』
男人的話從腦海深處冒出，在耳邊再次響起。
現在的情況，已經沒有任何可以讓我倔強的理由。
我……會死……
不！不會的！
我一定能夠解決現在的事態。
這麽多年來，不是從來沒有任何問題難住過我嗎？
父親破產的時候，媽媽走掉的時候，家被砸爛的時候……
只要我還有能做的事，我就不會放棄！！
……
……但是，為什麽我在發抖呢？
想要強行壓下心中的恐懼，但卻發現自己的掙紮如此徒勞。
恐懼依舊漸漸滲入我的骨髓，不留任何餘地。
又一只野獸從門後沖了出來。
手指軟弱無力地扣動了扳機，架在車上的散彈槍再次發出怒吼。
槍聲，在冰冷的恐懼中哀號著……
曾幾何時，在考試中遇到過一道選擇題。
如此困難的一道題——所有的答案似乎都是對的，同時，也似乎都是錯的。
根本無法選擇，完全無從判斷。
瞟了瞟周圍的人，他們都選擇了某個我也認為最有可能正確的選項。
但是，那個答案也有錯誤的地方——至少我是這麽認為的。
良久的猶豫之後，我沒有選擇任何一項。
我只在我認為最有可能正確的答案後我寫上了我認為需要改正的地方，然後交了上去。
最終，全班只有我一個人答對了。
因為卷子的印刷錯誤，那道題沒有正確答案。
雖然所有的人都得了分，但是老師在全班面前明確地說，只有我一個人答對了。
雖然那是剛上初中不久時候的事，但老師表揚我時的那份自豪，至今仍然保留在心中。
也許，正是從那時開始，我開始討厭選擇題這種在幾個似是而非的答案中選取最佳定論的測試方式。
——真正不凡的人不能做選擇題，而應該去追求選項之外的完美答案。
那是我從中學到的智慧，而且，一直用到現在。
好不容易拉開了緊緊閉合著的電梯門，面前是幾條長長的鋼索。
探頭向下望望，黑暗中看不清鋼索的末端究竟延伸到了何處。
真像個無底洞啊。
要進入這種地方，本能地產生畏懼恐怕也是無法避免的吧？
可是現在沒有時間供我害怕或猶豫了。
脫下外套裹在雙手上，轉頭看看站在我身後一言不發的藍月。
『我先下去了。』
『……』
她以幾乎察覺不到的幅度點了點頭。
雖然她一直沈默，但是這不等於我們之間完全沒有交流。交流的方法則是有我單方面地觀察藍月對我所說的內容的反應。
不過平時很少和她離得這麽近，再加上她的表情變化非常細微……所以也很難像今天這樣清楚地理解她的想法。
怎麽說呢……有點高興。
用裹著衣服的雙手握住鋼索，慢慢地向下滑去。
希望還來得及。
昨晚，那個男孩說他放棄了。
非常膚淺的演技，但我沒有點穿。
我知道他不會那麽輕易放棄，但我卻沒有想到他會這麽積極地采取行動。
我原以為，他至少會猶豫、佇留一兩天，還來得及用這段時間說服他。可他甚至連片刻的猶豫都沒有。
當我清掃完南城回到公寓時，已經是下午了。
我沒有在公寓裏看到那個男孩，教過他使用的發電機也完全沒有啟動過的痕跡。
以前完全保持著我早上出門時的模樣。
——男孩離開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我立即叫上藍月一起趕向北城。
在通過那座大橋時，我們聽到了城北傳來的槍聲。
但等我們追蹤著間歇響起的槍聲趕到現場時，夜晚已經帶著明顯的惡意降臨。
男孩所在的這棟大樓被野獸圍了個水洩不通，那種數量，想要強行突破根本不現實。
在我正心急如焚的時候，藍月拍了拍了我的肩膀。幾分鐘後，她用她特有的方式把我帶到了這棟大樓的頂樓。
那真是意料之外的移動手法，我也終於明白了藍月她總是出現在頂樓的原因。
腳踏到電梯頂上，發出沈悶的輕響。
打開電梯的逃生天窗，以最快的速度鉆了進去。接著，頭上傳來了鋼索與什麽物體摩擦的窸窣聲。
擡起頭，一片漆黑中，一束細小的藍光正從上方慢慢下降。
那是她短劍的夜光……這麽說來，她是用短劍絞住鋼索下滑的？
真虧她能保持住平衡啊……
昏黑的空間裏再次響起踩踏電梯頂發出的悶響，藍月收起短劍，以敏捷的身手跳下天窗，正好站在我旁邊。
無論是下滑還是鉆進電梯，動作都比我迅速許多。
不得不承認，這個名為攬月的少女身手不知道比我強上了多少倍。
不過我也有我的優勢，比如打開電梯門之類的工作就不是身手能夠搞掂的了，這種時候還是得依靠更為單純的東西——力氣。
用藍月的短劍插入電梯門的縫隙，用力橫推。
明明十分單薄的劍身，在強大的壓力面前卻只是彎曲了一點，有效地將我的力道傳遞到了電梯門上，從手感來看更是不用顧慮會斬斷的可能性。
……世界上有這麽理想的材料嗎？
……
無論如何，優秀的工具大大地節省了我開門的時間，只是短短幾秒鐘，門就被開出了一個五厘米左右的大縫隙。
透過縫隙先觀察了一下外面的情況。
男孩半蹲著藏身在一輛小車之後，一把散彈槍架在引擎蓋上，槍口對著樓梯間的入口，而在那個方向上，是被野獸擠滿的樓梯。
從表面上看去，不是最差，但也不是最好。
說不是最差，是那些東西的確被男孩的散彈槍震懾住了，沒敢湧入地下停車場；說不是最好則是因為男孩此時的狀態——
他的頭歪倒在引擎蓋上，地下空間裏回蕩著急促呼吸的喘氣聲。
這姿勢與聲音證明了一件事——他現在極度虛弱。
樓梯裏的野獸們或許也發現了這一點，越來越多的家夥身體四肢不斷做著小動作，躍躍欲試。
沒有時間了。
我握住門沿，雙手向兩邊分力，打開了已經很久沒又開啟過的電梯門。
沖出電梯的那一瞬間，發現情況有變的獸群也不顧一切地從樓梯口湧了進來。
『掩護……』
“我”字還沒有說出口，散彈槍悲憤地發出了爆響，沖出最前的三只野獸頓時全部中彈，萎伏在地。
守在電梯門口的藍月對這一只僥幸躲過的野獸投出短劍。被擊中的野獸被短劍帶著向後疾飛出去，撞破玻璃掉入了一輛車內。
趁著野獸群因為炮灰的陣亡而踟躕的片刻，我沖到了男孩的身邊。
看到我的到來，他微微動了一下，似乎是想要站起身來……
但他的動作失敗了，散彈槍從引擎蓋上無力地掉了下去。
看到地上那一大攤血，我的心頭突然涼了一下。
那已經是致命的失血量了。
我抱起男孩沖向電梯。
發現獵物將要被救走的獵手們瘋狂地向我沖來。
又一把短劍擊飛了離我最近的那只野獸。但是失去了散彈槍阻止的此時，短劍已經攔截不住如潮水一般湧入的獸群了。
雖然藍月的短假殺傷力和命中率都是作弊般地強悍，但在這種成群結隊沖過來的敵人面前卻是杯水車薪。
『帶他上去！！』
我將男孩拋向藍月，然後以最快的速度取下了背上的自動步槍。
幸好藍月高效率地解決了沖在最前面的那幾只，要不然在取搶動作完成之前，恐怕我就已經被撕成碎片了。
槍聲響起，子彈雨點般地灑向狂湧的野獸潮水。
也許是近在眼前的獵物被擄走的事實完全激怒了這些擁有絕對身體優勢的野獸，它們甚至沒有躲避子彈的意思，只是不斷地向前湧來。
五秒，不，也許有六秒吧，我成功的阻住了前仆後繼的獸群。旁邊，藍月已經在我爭取到的這五秒之內把男孩帶到了電梯頂上。
我們搭檔還真是意外地默契啊。
……但是五秒已經是極限了。
再厲害的槍手、再先進的槍支，都有著一個無法動搖和突破的瓶頸——子彈數量。
瘋狂傾斜子彈的後果必然是彈藥快速告罄。
雖然身上帶有備用彈匣我也可以熟練地換裝，但是對於這些秒速二十五米的野獸來說，在我換裝彈匣的一瞬間靠近並殺死我，那是綽綽有裕了。
好在目的已經達成，三十六計走為上。
左手持槍，右手從腰間摸出了那個為以防萬一而帶來的東西。
咬住引線，拉開，同時沖進電梯，一切在不到一秒的時間內完成。
將搶扔上電梯頂，一個小跳，雙手抓住了打開的天窗邊緣。正準備向上鉆的時候，一只野獸已經沖到了電梯口。
轉身雖然也消耗了它一點時間，但是那點時間根本不夠我爬上電梯頂。
接下來，我看到了他向我撲來的黑色身軀，還有那對利爪。
『咚！』
*就在此刻爆炸了，野獸頓時支離破碎，但震蕩也讓我的手從天窗邊緣滑脫。
就在我快要掉下去時，一只纖細的手伸了下來，握住了我的手腕。
這一借力幫助我重新抓穩，我利索地爬上電梯頂，重重地蓋上天窗。
總共又花了大約兩秒。
也就是說，從子彈打完到爬上電梯頂，我一共用去了四秒左右的時間。
這個速度已經很快了，我也不會有什麽不滿。不過想想背著一個人的藍月只用了不到六秒就完成了這一系列動作，還是多少有些失落。
也許，用她做參考對象本身就是個錯誤吧……
從藍月手中包過失去意識的男孩，負在背上，開始沿著鋼索向上攀爬。
爬到一半時，我向下看了一眼。
恐怕那些失去了我們蹤影的野獸們正在電梯裏團團轉吧。
不過，即使它們發現了我們逃跑的路徑，要從那個電梯廂的天窗中爬上來，恐怕不是什麽容易的事。
身軀的大小問題姑且不論，就算能夠上來，它們還必須面對從上方擲下的短劍。
這也是我把藍月留在後面的原因。一是因為負重攀爬肯定是力氣上有優勢的我更好做；二是因為如果獵手追殺而至，藍月也會比我有著更多的周旋餘地。
雖然把女性留在後面這件事讓我有點不爽……但是一想到是藍月，也就釋然了。
會這麽想……難道是因為我已經下意識地把藍月排除在“女性”的範疇之外了嗎？
……
這棟大樓算上地下停車場共有十層。
我們是從三樓滑下來的，大約需要向上攀爬十米。
一踏到實地，我們立刻以最快速度沖上樓頂。
深秋夜晚的空氣十分冰冷，有著可以讓人頭腦冷靜的神奇效果。而如果是吹著強勁夜風的高樓樓頂這種效果大概更是會加倍。
可此時的我呼吸著這冰冷的空氣，卻始終無法使自己的內心平靜下來。
一條年輕的生命正在我的背上慢慢消逝。一想到這一點，我就感到難以言語的焦躁。
他的時間不多了。
雖然我已經為他進行了簡單的包紮，但他的失血實在是太過嚴重，不立即給他輸血的話，他很快就會死。
而此時的男孩依舊緊緊握著手中的散彈槍。
……
這個男孩，有著超乎我的預料的固執。
如果不是有著這種固執，他不會一路沖到這裏，耶不會發展成現在這樣。
錯的到底是他那堅定的信念，還是低估了他的覺悟的我……
我並不是沒有見過死亡的人。相反，我對待死亡的態度也許比大多數人更加冷漠。
可這一次，這個生命的逝去卻正在成為我無法承受的重負。
……不能讓他死。
絕對……不能讓他死！！
『藍月！我們快走！』
一直默默跟在我身後的藍月沒有任何回答，只是用一如既往的冰冷表情從我身邊走過，站到了樓頂的邊緣。
然後她拿出了一樣在今天之前我從來沒有見到過的道具——那是一對造型略顯不同的短劍：劍柄上沒有月牙型的鏤空，而是有一大一小兩個圓錐狀的環。
從環中飄出一絲泛著藍光的細絲，將兩把短劍連接在一起。劍從同樣泛著藍光這一點上來看，大概和短劍一樣由同一種材料制成。
將其中一把釘在地上，藍月揮手投出另一把，死死地釘在對面一座高度稍矮的大樓頂上。
一道索橋就這樣搭建完成了，用時還不到五秒。
那細絲大概只比頭發少粗一點，但剛才從臨近的另一棟更高的樓滑進來時，承受了兩個人重量的細絲別說斷裂了，幾乎連拉伸都沒有。
這個被我稱作藍月的少女就是用著這種道具在大樓之間穿行著。
我背著已經沒有一點意識的男孩走到藍月身邊。
如果要滑行的話，只能使用與之配套的特殊吊環。
如果像剛才滑下電梯並那樣使用一般的衣物套在手上，恐怕會被細絲像切奶油一樣切成兩段。
但吊環只有一個。也就是說，她必須一個人承受我們三個的體重：她必須抱住這個男孩，而我必須抱住她。
我將背負著的男孩轉成橫暴，遞向藍月。
『……能行嗎？』
藍月默默地點了點頭，接過了全身冰冷的男孩。
然而就在此時，意料之外的事情再次發生。
一只黑色的野獸突然從天臺的外沿跳了上來，直接出現在我們眼前。
接下來的一切只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野獸被藍月投出的短劍擊中，並在沖力帶動下離開了大樓邊緣，向下墜落；
而沒能做出任何躲避動作的我，右肩被刺穿，並在野獸的利爪抽離被勾出了幾絲碎肉。
直到血從肩頭的傷口中噴湧而出，我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混蛋……
我用左手扶住天臺的邊沿，小心翼翼地伸出頭向下望了一眼。
雖然靠獵手的視力與感知力絕對深知不到身在樓頂的我們，但突然從高處墜落的同類毫無疑問地暴露了我們的存在，他們開始沿著大樓外壁瘋狂地向上攀爬。
……
怎麽會這樣……
因為右肩的傷口，血液不斷湧出，乏力感正在迅速蔓延。
這樣的我不可能抱穩藍月，而藍月只能抱住一個人。
結果顯而易見了……天臺上的三人，只能有兩人得就。
殘酷的選擇題。
在過去三十五年的生活中，我一直堅信著——只要自己願意，凡事都能找到選項之外的完美回答。
但這一次，我無論如何也無法找到選擇題的錯漏之處。
……是我的錯。
……事情會發展到這種地步，是我的錯。
如果我沒有自作聰明地判斷……
如果我在一開始就盡全力阻止他……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會有完美的答案，所以普通人才會委曲求全地作出相對正確的選擇。
我一直以為自己是例外。
但是現在，我能做什麽？
如果說這是神安排下的命運的話，我會毫不猶豫地把那個神暴打一頓。
我的失誤，導致了現在的狀況。而接下來，除了選擇別無他法。
結果，我還是一個必須做出選擇的普通人。
既然如此，就選他們兩個吧！
至少這樣，還稍稍顯得不凡一些。
『走吧……』
說著，我強忍劇痛取下了自動步槍，拿出彈匣換上。
但這次，藍月並沒有像往常那樣迅速的行動，而是用那雙似乎能夠看透一切的瞳孔死死地盯住了我。
『怎麽了？動作快點！』
藍月的眼神突然變得冰冷無比。
雖然這是第一次如此清楚地看到她這個表情，但是那種仿佛能夠凍結空氣的視線，我已經不知感受過多少次了。
她在生氣。
『快走啊！在這裏聽我廢話很有意思嗎！？』
以野獸們的速度，爬上頂樓不需要半分鐘，而現在，已經過去了十多秒。
藍月依舊用那種目光凝視著我，沒有語言。
『你帶她回城南去！』
藍月稍稍顫抖了一下，緩緩搖了搖頭，將懷中的男還輕輕放到地上。
『你……』
下一刻，藍月的身影一晃來到了我的身側，然後突然擡手猛擊我的後頸。
清脆的撞擊聲仿佛在脊髓深處響起，我的意識瞬間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權。
藍月緊緊抱住我，從天臺上跳了出去。
柔軟的觸感，冰冷的表情。
那一刻，意識模糊的我似乎看到，藍月的嘴唇輕輕地動了動。
『……對不起……』
那是與她的冷艷外表完全不符的溫柔聲音，也是我再一次聽到藍月向我開口。
明明是值得紀念的時刻，卻是“對不起”這種令人討厭的詞。
在空氣中急速滑行產生的冷風削刺著我的臉，很疼。
但接下來，連這種痛覺也慢慢地離我而去。
我的世界，在這一刻緘默了。
……
這就是我現在所在的世界，僅僅生存下去就是勝利的世界。
城市已經死亡，空留下由鋼筋水泥構造而成的、迷宮一般的軀體，以及那些執行著死亡的狩獵者。
當然，我不可能一開始就生存在這個世界裏，我三十五年的人生，絕大部分時間還是生活在以前的那個平凡但是安逸的世界中。
那是名為“日常”的平淡生活，沒有太多的波瀾，也沒有遇到過什麽突如其來的危險。
只是，簡簡單單地活著。
要說趣味的話，也不能說那個世界完全無趣。相對來說，其實那個世界比現在這個被死亡充斥著的次元擁有更多的趣味。
在那個相當部分的人已經遠離了生存危機的世界中，大家想出了各種各樣的方法，來娛樂自己和消磨空閑時間。
游戲、電視、小說、動畫、電視劇……這些“精神食糧”的產值早已超過單純地供大家生存下去的農業。
所以，要說那個世界完全無趣是不可能的。畢竟，那是由無數的人精心打造出來的“幻想伊甸”。
可惜，人總是有著“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罵娘”的惡習。
就想吃飽的人很容易忘記吃飽這件事從全人類的角度來看是多麽偉大的成就一樣。
大部分人在享用著無數“精神食糧”同時，簡簡單單的把自己所處的幸福現實的非常性忘了個一幹二凈。
而我，大概就是這類人中最惡劣的一種吧……
明明能夠享有的珍貴已經如此之多，卻只是一句“太平凡”就把它們遺忘在了腦後。
但當時的我還沒有意識到這些，只是狂熱地保持著對不凡的渴望。
也許正因為如此，才會在那名為“日常”的生活崩潰之後感到片刻的喜悅，才會抱著令人憎惡的“異常”不願放手吧？
為什麽……那時就沒有發現呢？
我那所謂的“平凡的日常”……對那些在生存下去就是勝利的世界中生活著的人們來說，已經是如此的不凡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從我記事開始，我就如此相信著。
也許大多數孩子都曾經抱有這樣的天真想法。但是，我跟他們不一樣。
我的自信有著事實基礎：不論是學習，還是運動，我都能夠出類拔萃。
我能用其他人一倍的時間來玩，用其它人一半不到的時間來學習，然後取得相同甚至更為優異的成績。
父母給了我足夠優良的基因，可以讓我毫不費力的長到一米八五以上，並且足夠強壯。這讓我在很多運動中擁有身體上的優勢。
優秀的頭腦，強壯的身體，然後我需要的是超越同齡人的內心。
我是與眾不同的，所以不能跟別人一樣，不能一直像個小孩。
我一直這樣堅信著。以盡量成熟的方式處事，用盡量成熟的語氣去說話。
我註定會變得不凡，我所接觸的事也將不凡。
這是年少的我內心深處的信仰。
一直沒有過動搖。
——————————楔子
天空陰沈沈的。
行走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我握緊了手中的散彈槍。
我沒能夠找到那個大叔用的那種新型自動步槍，但能找到這把槍也已經算是運氣不錯了。
剛剛打開沒有人看守的槍械庫時，第一眼看到的基本上都是些老掉牙的舊式武器。
沒想到武裝部的倉庫裏基本全是這一類貨色，讓渴望著能夠找到重武器的我小小地失望了一把。
拿著那些玩意，絕對對付不了那些危險到了極點的野獸。
我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在一個角落裏找到了這把新式散彈槍。
也罷，在短兵相接的近身戰中，散彈槍往往能發揮出比自動步槍更有效的殺傷力，我也不會傻傻地去招惹遠到發現不了我的野獸。
接下來，就是返回城北了。
這是我一個人的戰鬥。
在那兩個人中間，我沒有選擇任何一個。
昨晚，我敲響了那個家夥的門，裝作放棄去調查聖泉醫院的樣子，從他嘴裏套了點關於城南的情報。
『我和她以外的其他人？沒有了，一個都沒有。』
『既然你打算住在這裏，房間就隨便挑吧，反正都是空屋。對了，等一下要教你怎麽用發電機……』
……
……
城南已經沒有其它人，也就是說位於城南的武裝部也已經無人看守。
兩個人我都不願意去拜托。最終，還是要靠我自己。
今天一早，他們就像是串通好一般地同時消失了。
這樣也好，如果被他看出了我的意圖，搞不好那個大叔還會跑來阻止我。
我才懶得跟他啰嗦。
一想到那個大叔的懦夫論調，心裏就非常不爽。再加上頭頂那烏雲密布的天空，不快感更是升級到了雙倍。
昨晚還能看到月亮，今天怎麽就突然變成了這種天氣？
還有，昨晚明明相當晴朗，但月亮卻模模糊糊地朦朧不清。而且，天空中沒有一顆星星。
真是奇怪。
如果能看到星星，至少現在不會這麽郁悶吧……
星空總會讓我感到神清氣爽。
小時候，我所住的小區經常停電。每次停電的時候，我都會拉著那群家夥一去看星星。
沒有什麽特別的理由，只是單純地覺得看星星很有意思。
小邱經常一邊仰望星空，一邊向我們賣弄他錯誤百出的星座知識。老林常常會在關鍵時刻給小邱送去一兩個經典的吐槽。至於老宋，雖然他很少說話，但是一旦出聲，一定是那種讓大家囧到了極點的打油詩。
而我貌似總是在尋找UFO，然後幻想著自己與外星人接觸的經歷——當然，故事中每次都留有大家的位置。
但為什麽真的發生了故事，他們卻沒有在這裏……
如果現在，大家都在我身邊的話……
……不行，不能軟弱。
我長長地吸了一口氣——
這是我一個人的戰鬥。
我一定會弄清楚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然後解決它！
因為是我，所以……沒問題的！
越是靠近大橋，空氣中的危險氣息就越是濃厚。
已經能夠遠遠看到那座聳立在寬闊河面上的鋼筋水泥的集合體了。
……
即使很討厭那個男人，也不得不承認他相當有心計。
回想起昨晚在男人房間裏看到的出租車計價器，我進去的時候，他正在窗邊調試著一個類似信號接收器的東西。
『這些？紅外線檢測裝置而已。』
『個人制造，統計進入南城獵手數量專用道具。』
『雖然不是幹這行的，不過當年好歹學的是這個專業，還沒全部還給老師。』
由於橋的走向與日照角度，在白天，只有短短的幾十分鐘時間可以在橋面上形成足夠獵手通過的陰影。
得益於此，可能進入南城的獵手那原本就寥寥可數的數量更是縮減了一半，即使只有一兩個人也應付得來。
從城北過來的時候，本來一路上沒有遇到野獸。而最大的失誤，就是在下橋的時候被橋彼端的它們發現了。
……而且，正好在那幾十分鐘之內。
雖然我已經足夠小心了，但在那些東西敏銳的察覺裏面前，絲毫沒有多少作用。
不得不承認，如果不是他恰好出現，也許我會被那些家夥一直跟到天黑。
只是，現在我要在她發現我之前回到北城去。
雖然那男人是個膽小鬼，但畢竟是個成年人。如果他打算用武力把我硬留在南城，倒是麻煩。
不過，只要過了大橋，那個只會窩在南城的縮頭烏龜絕對不敢闖到北城來送死。
橋長約五百米，橋面寬約十米，搶的弊端是寬敞的市府大道與其右前方林立的高層建築，寬闊的場所加上成片的陰影，沒有任何可以躲避的地方。
如果就這麽大搖大擺的從橋上過去，大概跟自尋死路沒有任何區別。
既然從橋面過行不通，那麽只有從水面上走。使用船只的話太過顯眼，而游泳又不方便攜帶武器……
既然如此，那就用那個吧，
附近有一個汽車修理廠，在那裏應該有我需要的東西——汽車內胎。
用汽車內胎過河，然後盡量小心地前往位於北城西側的聖泉醫院。
既然怪物們都向著那裏聚集，那所醫院裏一定隱藏著什麽重要的真相。
一定能夠發現些什麽。只要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就一定有辦法解決的。
一定。
散彈槍又一次發出了咆哮。
散布的彈片將沖出來的獵手打成了篩子，而緊跟其後的野獸則再次被這宛如雷鳴的巨響嚇得縮了回去。
看來，就算是智力低下的他們也明白了我手中這武器擁有的巨大殺傷力。
他們不敢隨便靠近，也沒有退去，只是這樣盤踞在樓梯間裏。
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明明……不應該這樣的。
那是猝不及防的遭遇戰。
渡河之後不久，我碰到了一只在陰影中徘徊的野獸。
當我反應過來自己正和它站在同一片陰影中時，它已經朝我撲了過來。
對著它，我開出了第一槍。
我成功地殺死了它。
但也許從那時開始，事情就註定了會發展到現在的情況了。
響亮的槍聲猶如在平靜的湖面中投入了一塊巨石，那些感覺敏銳的東西當然不會聽不到這戰鬥宣言一般的巨響。
很快，腥臭味從四面八方向著這裏匯集。
似乎每個陰影中都用著它們的存在，仿佛與這死寂的城市融為一體，無處不有。
從那時起，事情就開始變得麻煩了。
陰沈的天氣讓我難以擺脫它們有如跗骨之蛆一般的糾纏，每移動一段距離，槍聲都會引來另一片獵手加入圍剿。
我且戰且退，舉步維艱。
所幸，在夜晚降臨之前，我終於逃進了這間地下停車場。
我很了解這裏的構造，我的家就在這個小區。以前和對面樓的小鬼們一起玩槍戰游戲時，我每次都喜歡把“司令部”設在這裏。因為這裏的地形是絕對的易守難攻——
入口處的下坡通道十分狹長，有足夠的緩沖距離供我設防，只要守住這裏，無論對面組織多少人來進攻，都可以被我們輕松打退。實在守不住了，後方還有電梯和樓梯供大家撤離。
此刻，我已經鎖死了入口處的大鐵門，沒有工具和智商的野獸根本無法破壞那些有我手臂粗的鐵柱。至於電梯，早已經沒有了可以供它動作的能源。
於是，過去常用來作為退路的樓梯，現在成了最大的缺口。
我立刻去鎖樓梯間的門，只要堵死它，今晚就安全了。
但我慢了一步。
在我靠近樓梯入口時，一只野獸恰好下到樓梯的拐角處。
看到我的出現，它縱身躍起，向我飛撲過來。
那是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看到那些野獸的樣貌，漆黑的猙獰面孔使我內心驟冷。
驚慌之下，我死死地扣下扳機。
雖然擊中了它，但彈藥帶來的強烈沖擊力也沒能讓它的身體立刻停止，只是減緩了它前沖的力道。
在那依舊前伸的利爪快遞到我身上時，我才反應過來要閃避。
……我沒能完全避開。
獸爪從我的腹部之前掠過，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傷口。
……
雖然不是致命傷，但是我沒有止血的閑餘了——
頭頂上傳來越來越密集的腳步聲，又有兩只獵手出現在樓梯的拐角處。
強忍住傷口的疼痛，急退幾步，將槍架在一輛小車的引擎蓋上。
槍響，貿進的野獸倒在了樓梯間的門口。
我蹲踞在小車後，握著槍，大口大口地喘氣。
摸了摸小腹，血依舊在緩緩地外湧，一點沒有要止住的跡象。
溫熱的液體從身體內不斷地流失著，一點點帶走我的體溫。
我緩不出時間來包紮，我必須戒備樓梯間裏那些隨時可能沖出來的野獸。
僵局。
……不，是將軍。
我的退路，被它們徹底封死了。
以前玩戰爭游戲的時候也遇到過這種情況：那一次，大家全軍覆沒。而戰敗的代價是我們每人上繳了兩百顆BB彈。
但這一次的懲罰，貌似沒有那麽輕松了。
意識漸漸地開始朦朧。
我……會死嗎？
『胡亂冒險的話，會死的。』
男人的話從腦海深處冒出，在耳邊再次響起。
現在的情況，已經沒有任何可以讓我倔強的理由。
我……會死……
不！不會的！
我一定能夠解決現在的事態。
這麽多年來，不是從來沒有任何問題難住過我嗎？
父親破產的時候，媽媽走掉的時候，家被砸爛的時候……
只要我還有能做的事，我就不會放棄！！
……
……但是，為什麽我在發抖呢？
想要強行壓下心中的恐懼，但卻發現自己的掙紮如此徒勞。
恐懼依舊漸漸滲入我的骨髓，不留任何餘地。
又一只野獸從門後沖了出來。
手指軟弱無力地扣動了扳機，架在車上的散彈槍再次發出怒吼。
槍聲，在冰冷的恐懼中哀號著……
曾幾何時，在考試中遇到過一道選擇題。
如此困難的一道題——所有的答案似乎都是對的，同時，也似乎都是錯的。
根本無法選擇，完全無從判斷。
瞟了瞟周圍的人，他們都選擇了某個我也認為最有可能正確的選項。
但是，那個答案也有錯誤的地方——至少我是這麽認為的。
良久的猶豫之後，我沒有選擇任何一項。
我只在我認為最有可能正確的答案後我寫上了我認為需要改正的地方，然後交了上去。
最終，全班只有我一個人答對了。
因為卷子的印刷錯誤，那道題沒有正確答案。
雖然所有的人都得了分，但是老師在全班面前明確地說，只有我一個人答對了。
雖然那是剛上初中不久時候的事，但老師表揚我時的那份自豪，至今仍然保留在心中。
也許，正是從那時開始，我開始討厭選擇題這種在幾個似是而非的答案中選取最佳定論的測試方式。
——真正不凡的人不能做選擇題，而應該去追求選項之外的完美答案。
那是我從中學到的智慧，而且，一直用到現在。
好不容易拉開了緊緊閉合著的電梯門，面前是幾條長長的鋼索。
探頭向下望望，黑暗中看不清鋼索的末端究竟延伸到了何處。
真像個無底洞啊。
要進入這種地方，本能地產生畏懼恐怕也是無法避免的吧？
可是現在沒有時間供我害怕或猶豫了。
脫下外套裹在雙手上，轉頭看看站在我身後一言不發的藍月。
『我先下去了。』
『……』
她以幾乎察覺不到的幅度點了點頭。
雖然她一直沈默，但是這不等於我們之間完全沒有交流。交流的方法則是有我單方面地觀察藍月對我所說的內容的反應。
不過平時很少和她離得這麽近，再加上她的表情變化非常細微……所以也很難像今天這樣清楚地理解她的想法。
怎麽說呢……有點高興。
用裹著衣服的雙手握住鋼索，慢慢地向下滑去。
希望還來得及。
昨晚，那個男孩說他放棄了。
非常膚淺的演技，但我沒有點穿。
我知道他不會那麽輕易放棄，但我卻沒有想到他會這麽積極地采取行動。
我原以為，他至少會猶豫、佇留一兩天，還來得及用這段時間說服他。可他甚至連片刻的猶豫都沒有。
當我清掃完南城回到公寓時，已經是下午了。
我沒有在公寓裏看到那個男孩，教過他使用的發電機也完全沒有啟動過的痕跡。
以前完全保持著我早上出門時的模樣。
——男孩離開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我立即叫上藍月一起趕向北城。
在通過那座大橋時，我們聽到了城北傳來的槍聲。
但等我們追蹤著間歇響起的槍聲趕到現場時，夜晚已經帶著明顯的惡意降臨。
男孩所在的這棟大樓被野獸圍了個水洩不通，那種數量，想要強行突破根本不現實。
在我正心急如焚的時候，藍月拍了拍了我的肩膀。幾分鐘後，她用她特有的方式把我帶到了這棟大樓的頂樓。
那真是意料之外的移動手法，我也終於明白了藍月她總是出現在頂樓的原因。
腳踏到電梯頂上，發出沈悶的輕響。
打開電梯的逃生天窗，以最快的速度鉆了進去。接著，頭上傳來了鋼索與什麽物體摩擦的窸窣聲。
擡起頭，一片漆黑中，一束細小的藍光正從上方慢慢下降。
那是她短劍的夜光……這麽說來，她是用短劍絞住鋼索下滑的？
真虧她能保持住平衡啊……
昏黑的空間裏再次響起踩踏電梯頂發出的悶響，藍月收起短劍，以敏捷的身手跳下天窗，正好站在我旁邊。
無論是下滑還是鉆進電梯，動作都比我迅速許多。
不得不承認，這個名為攬月的少女身手不知道比我強上了多少倍。
不過我也有我的優勢，比如打開電梯門之類的工作就不是身手能夠搞掂的了，這種時候還是得依靠更為單純的東西——力氣。
用藍月的短劍插入電梯門的縫隙，用力橫推。
明明十分單薄的劍身，在強大的壓力面前卻只是彎曲了一點，有效地將我的力道傳遞到了電梯門上，從手感來看更是不用顧慮會斬斷的可能性。
……世界上有這麽理想的材料嗎？
……
無論如何，優秀的工具大大地節省了我開門的時間，只是短短幾秒鐘，門就被開出了一個五厘米左右的大縫隙。
透過縫隙先觀察了一下外面的情況。
男孩半蹲著藏身在一輛小車之後，一把散彈槍架在引擎蓋上，槍口對著樓梯間的入口，而在那個方向上，是被野獸擠滿的樓梯。
從表面上看去，不是最差，但也不是最好。
說不是最差，是那些東西的確被男孩的散彈槍震懾住了，沒敢湧入地下停車場；說不是最好則是因為男孩此時的狀態——
他的頭歪倒在引擎蓋上，地下空間裏回蕩著急促呼吸的喘氣聲。
這姿勢與聲音證明了一件事——他現在極度虛弱。
樓梯裏的野獸們或許也發現了這一點，越來越多的家夥身體四肢不斷做著小動作，躍躍欲試。
沒有時間了。
我握住門沿，雙手向兩邊分力，打開了已經很久沒又開啟過的電梯門。
沖出電梯的那一瞬間，發現情況有變的獸群也不顧一切地從樓梯口湧了進來。
『掩護……』
“我”字還沒有說出口，散彈槍悲憤地發出了爆響，沖出最前的三只野獸頓時全部中彈，萎伏在地。
守在電梯門口的藍月對這一只僥幸躲過的野獸投出短劍。被擊中的野獸被短劍帶著向後疾飛出去，撞破玻璃掉入了一輛車內。
趁著野獸群因為炮灰的陣亡而踟躕的片刻，我沖到了男孩的身邊。
看到我的到來，他微微動了一下，似乎是想要站起身來……
但他的動作失敗了，散彈槍從引擎蓋上無力地掉了下去。
看到地上那一大攤血，我的心頭突然涼了一下。
那已經是致命的失血量了。
我抱起男孩沖向電梯。
發現獵物將要被救走的獵手們瘋狂地向我沖來。
又一把短劍擊飛了離我最近的那只野獸。但是失去了散彈槍阻止的此時，短劍已經攔截不住如潮水一般湧入的獸群了。
雖然藍月的短假殺傷力和命中率都是作弊般地強悍，但在這種成群結隊沖過來的敵人面前卻是杯水車薪。
『帶他上去！！』
我將男孩拋向藍月，然後以最快的速度取下了背上的自動步槍。
幸好藍月高效率地解決了沖在最前面的那幾只，要不然在取搶動作完成之前，恐怕我就已經被撕成碎片了。
槍聲響起，子彈雨點般地灑向狂湧的野獸潮水。
也許是近在眼前的獵物被擄走的事實完全激怒了這些擁有絕對身體優勢的野獸，它們甚至沒有躲避子彈的意思，只是不斷地向前湧來。
五秒，不，也許有六秒吧，我成功的阻住了前仆後繼的獸群。旁邊，藍月已經在我爭取到的這五秒之內把男孩帶到了電梯頂上。
我們搭檔還真是意外地默契啊。
……但是五秒已經是極限了。
再厲害的槍手、再先進的槍支，都有著一個無法動搖和突破的瓶頸——子彈數量。
瘋狂傾斜子彈的後果必然是彈藥快速告罄。
雖然身上帶有備用彈匣我也可以熟練地換裝，但是對於這些秒速二十五米的野獸來說，在我換裝彈匣的一瞬間靠近並殺死我，那是綽綽有裕了。
好在目的已經達成，三十六計走為上。
左手持槍，右手從腰間摸出了那個為以防萬一而帶來的東西。
咬住引線，拉開，同時沖進電梯，一切在不到一秒的時間內完成。
將搶扔上電梯頂，一個小跳，雙手抓住了打開的天窗邊緣。正準備向上鉆的時候，一只野獸已經沖到了電梯口。
轉身雖然也消耗了它一點時間，但是那點時間根本不夠我爬上電梯頂。
接下來，我看到了他向我撲來的黑色身軀，還有那對利爪。
『咚！』
*就在此刻爆炸了，野獸頓時支離破碎，但震蕩也讓我的手從天窗邊緣滑脫。
就在我快要掉下去時，一只纖細的手伸了下來，握住了我的手腕。
這一借力幫助我重新抓穩，我利索地爬上電梯頂，重重地蓋上天窗。
總共又花了大約兩秒。
也就是說，從子彈打完到爬上電梯頂，我一共用去了四秒左右的時間。
這個速度已經很快了，我也不會有什麽不滿。不過想想背著一個人的藍月只用了不到六秒就完成了這一系列動作，還是多少有些失落。
也許，用她做參考對象本身就是個錯誤吧……
從藍月手中包過失去意識的男孩，負在背上，開始沿著鋼索向上攀爬。
爬到一半時，我向下看了一眼。
恐怕那些失去了我們蹤影的野獸們正在電梯裏團團轉吧。
不過，即使它們發現了我們逃跑的路徑，要從那個電梯廂的天窗中爬上來，恐怕不是什麽容易的事。
身軀的大小問題姑且不論，就算能夠上來，它們還必須面對從上方擲下的短劍。
這也是我把藍月留在後面的原因。一是因為負重攀爬肯定是力氣上有優勢的我更好做；二是因為如果獵手追殺而至，藍月也會比我有著更多的周旋餘地。
雖然把女性留在後面這件事讓我有點不爽……但是一想到是藍月，也就釋然了。
會這麽想……難道是因為我已經下意識地把藍月排除在“女性”的範疇之外了嗎？
……
這棟大樓算上地下停車場共有十層。
我們是從三樓滑下來的，大約需要向上攀爬十米。
一踏到實地，我們立刻以最快速度沖上樓頂。
深秋夜晚的空氣十分冰冷，有著可以讓人頭腦冷靜的神奇效果。而如果是吹著強勁夜風的高樓樓頂這種效果大概更是會加倍。
可此時的我呼吸著這冰冷的空氣，卻始終無法使自己的內心平靜下來。
一條年輕的生命正在我的背上慢慢消逝。一想到這一點，我就感到難以言語的焦躁。
他的時間不多了。
雖然我已經為他進行了簡單的包紮，但他的失血實在是太過嚴重，不立即給他輸血的話，他很快就會死。
而此時的男孩依舊緊緊握著手中的散彈槍。
……
這個男孩，有著超乎我的預料的固執。
如果不是有著這種固執，他不會一路沖到這裏，耶不會發展成現在這樣。
錯的到底是他那堅定的信念，還是低估了他的覺悟的我……
我並不是沒有見過死亡的人。相反，我對待死亡的態度也許比大多數人更加冷漠。
可這一次，這個生命的逝去卻正在成為我無法承受的重負。
……不能讓他死。
絕對……不能讓他死！！
『藍月！我們快走！』
一直默默跟在我身後的藍月沒有任何回答，只是用一如既往的冰冷表情從我身邊走過，站到了樓頂的邊緣。
然後她拿出了一樣在今天之前我從來沒有見到過的道具——那是一對造型略顯不同的短劍：劍柄上沒有月牙型的鏤空，而是有一大一小兩個圓錐狀的環。
從環中飄出一絲泛著藍光的細絲，將兩把短劍連接在一起。劍從同樣泛著藍光這一點上來看，大概和短劍一樣由同一種材料制成。
將其中一把釘在地上，藍月揮手投出另一把，死死地釘在對面一座高度稍矮的大樓頂上。
一道索橋就這樣搭建完成了，用時還不到五秒。
那細絲大概只比頭發少粗一點，但剛才從臨近的另一棟更高的樓滑進來時，承受了兩個人重量的細絲別說斷裂了，幾乎連拉伸都沒有。
這個被我稱作藍月的少女就是用著這種道具在大樓之間穿行著。
我背著已經沒有一點意識的男孩走到藍月身邊。
如果要滑行的話，只能使用與之配套的特殊吊環。
如果像剛才滑下電梯並那樣使用一般的衣物套在手上，恐怕會被細絲像切奶油一樣切成兩段。
但吊環只有一個。也就是說，她必須一個人承受我們三個的體重：她必須抱住這個男孩，而我必須抱住她。
我將背負著的男孩轉成橫暴，遞向藍月。
『……能行嗎？』
藍月默默地點了點頭，接過了全身冰冷的男孩。
然而就在此時，意料之外的事情再次發生。
一只黑色的野獸突然從天臺的外沿跳了上來，直接出現在我們眼前。
接下來的一切只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野獸被藍月投出的短劍擊中，並在沖力帶動下離開了大樓邊緣，向下墜落；
而沒能做出任何躲避動作的我，右肩被刺穿，並在野獸的利爪抽離被勾出了幾絲碎肉。
直到血從肩頭的傷口中噴湧而出，我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混蛋……
我用左手扶住天臺的邊沿，小心翼翼地伸出頭向下望了一眼。
雖然靠獵手的視力與感知力絕對深知不到身在樓頂的我們，但突然從高處墜落的同類毫無疑問地暴露了我們的存在，他們開始沿著大樓外壁瘋狂地向上攀爬。
……
怎麽會這樣……
因為右肩的傷口，血液不斷湧出，乏力感正在迅速蔓延。
這樣的我不可能抱穩藍月，而藍月只能抱住一個人。
結果顯而易見了……天臺上的三人，只能有兩人得就。
殘酷的選擇題。
在過去三十五年的生活中，我一直堅信著——只要自己願意，凡事都能找到選項之外的完美回答。
但這一次，我無論如何也無法找到選擇題的錯漏之處。
……是我的錯。
……事情會發展到這種地步，是我的錯。
如果我沒有自作聰明地判斷……
如果我在一開始就盡全力阻止他……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會有完美的答案，所以普通人才會委曲求全地作出相對正確的選擇。
我一直以為自己是例外。
但是現在，我能做什麽？
如果說這是神安排下的命運的話，我會毫不猶豫地把那個神暴打一頓。
我的失誤，導致了現在的狀況。而接下來，除了選擇別無他法。
結果，我還是一個必須做出選擇的普通人。
既然如此，就選他們兩個吧！
至少這樣，還稍稍顯得不凡一些。
『走吧……』
說著，我強忍劇痛取下了自動步槍，拿出彈匣換上。
但這次，藍月並沒有像往常那樣迅速的行動，而是用那雙似乎能夠看透一切的瞳孔死死地盯住了我。
『怎麽了？動作快點！』
藍月的眼神突然變得冰冷無比。
雖然這是第一次如此清楚地看到她這個表情，但是那種仿佛能夠凍結空氣的視線，我已經不知感受過多少次了。
她在生氣。
『快走啊！在這裏聽我廢話很有意思嗎！？』
以野獸們的速度，爬上頂樓不需要半分鐘，而現在，已經過去了十多秒。
藍月依舊用那種目光凝視著我，沒有語言。
『你帶她回城南去！』
藍月稍稍顫抖了一下，緩緩搖了搖頭，將懷中的男還輕輕放到地上。
『你……』
下一刻，藍月的身影一晃來到了我的身側，然後突然擡手猛擊我的後頸。
清脆的撞擊聲仿佛在脊髓深處響起，我的意識瞬間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權。
藍月緊緊抱住我，從天臺上跳了出去。
柔軟的觸感，冰冷的表情。
那一刻，意識模糊的我似乎看到，藍月的嘴唇輕輕地動了動。
『……對不起……』
那是與她的冷艷外表完全不符的溫柔聲音，也是我再一次聽到藍月向我開口。
明明是值得紀念的時刻，卻是“對不起”這種令人討厭的詞。
在空氣中急速滑行產生的冷風削刺著我的臉，很疼。
但接下來，連這種痛覺也慢慢地離我而去。
我的世界，在這一刻緘默了。
……
這就是我現在所在的世界，僅僅生存下去就是勝利的世界。
城市已經死亡，空留下由鋼筋水泥構造而成的、迷宮一般的軀體，以及那些執行著死亡的狩獵者。
當然，我不可能一開始就生存在這個世界裏，我三十五年的人生，絕大部分時間還是生活在以前的那個平凡但是安逸的世界中。
那是名為“日常”的平淡生活，沒有太多的波瀾，也沒有遇到過什麽突如其來的危險。
只是，簡簡單單地活著。
要說趣味的話，也不能說那個世界完全無趣。相對來說，其實那個世界比現在這個被死亡充斥著的次元擁有更多的趣味。
在那個相當部分的人已經遠離了生存危機的世界中，大家想出了各種各樣的方法，來娛樂自己和消磨空閑時間。
游戲、電視、小說、動畫、電視劇……這些“精神食糧”的產值早已超過單純地供大家生存下去的農業。
所以，要說那個世界完全無趣是不可能的。畢竟，那是由無數的人精心打造出來的“幻想伊甸”。
可惜，人總是有著“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罵娘”的惡習。
就想吃飽的人很容易忘記吃飽這件事從全人類的角度來看是多麽偉大的成就一樣。
大部分人在享用著無數“精神食糧”同時，簡簡單單的把自己所處的幸福現實的非常性忘了個一幹二凈。
而我，大概就是這類人中最惡劣的一種吧……
明明能夠享有的珍貴已經如此之多，卻只是一句“太平凡”就把它們遺忘在了腦後。
但當時的我還沒有意識到這些，只是狂熱地保持著對不凡的渴望。
也許正因為如此，才會在那名為“日常”的生活崩潰之後感到片刻的喜悅，才會抱著令人憎惡的“異常”不願放手吧？
為什麽……那時就沒有發現呢？
我那所謂的“平凡的日常”……對那些在生存下去就是勝利的世界中生活著的人們來說，已經是如此的不凡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